素粉
素粉,以酸粉为主料的食品。
在盛产水稻的南方,几乎每一座城市都有一道标志性的美味作为对米这种植物的敬意。就说甲天下的桂林,米粉的名头绝对不逊于她的风景。而广州的干炒牛河,早就被定为检验粤菜厨师是否合格的标杆。再看云南,一碗热腾腾的过桥米线还蕴藏着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不过,这些以米为原料的美食,均以肉为美。不像我们以素为美的贵阳,仅靠一勺红油辣椒表达对米制品最纯粹最原始的赞美。
蛋炒饭不放蛋,葱油饭不放葱的恶搞段子几乎每天都可以听到。可再胆大再喜欢恶搞的食客也不敢站在任何一家粉摊档口狂吼一声来碗素粉不放辣椒。辣椒对于黔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少人将对辣椒的依赖程度作为一个正宗贵阳人的评判标准。窃以为,这个标准应当修订为对素粉的依赖程度。
在即将到达贵阳的火车或飞机上辨别一个人是不是过客其实很简单,只要没有在车门或机舱开启的那刻嚷嚷着说要去吃一碗素粉,那他必定是这个城市的过客。对于一个贵阳人来说,没吃上一碗素粉,就相当于没到家。素粉,浓缩着每个贵阳人最深刻的故乡情结。
而对辣椒这种刺激性食物的偏爱,绝非仅仅局限于贵州地区,更不要说贵阳地区。对于一个传统的贵阳人来说,自小就生长在一个浸满着米浆发酵后产生的特殊气味中,对这种闻起来有点臭又有点酸,而吃起来又很软很香的米制品积累的情感根深蒂固,对此,就算是离得最近的安顺人和凯里人也无法理解。
早年贵阳传统的牛肉粉,一直采用酸粉作为原料,直到花溪牛肉粉的突然崛起,长久以来在城郊接合部边缘徘徊的蒸汽粉总算有了扬眉吐气之日。由于酸粉的制作工艺繁复从而产生的量低价高的问题,在物流严重不发达的那些个年月,在城中心之外,几乎难觅酸粉的身影。显然,蒸汽粉的普通性更符合外地食客的口味,这使得在牛肉粉这个市场,酸粉的霸主地位受到了强大的冲击。
不过对于仅靠辣椒调味的素粉而言,依然是酸粉的天下。
每一个贵阳人心中都有一张素粉地图。从城北到城南,从城郊到城中,从大街到巷子,从豪华旗舰店到路边小野摊,每个贵阳人都有自己偏好的店铺,每个贵阳人心中都有一个素粉的排名。要说到心中的第一,我相信每个贵阳人都会从自家的灶台说起。没有哪个老字号能超越自家的厨房,没有哪个大厨能赶上自家的女人。
至于红油辣椒,每个主妇都有自己的秘方。比如我的伟大的母亲,通常将花溪辣椒与遵义辣椒混合,以各50%的比例为原材料,综合花溪辣椒香味,突出遵义辣椒辣味十足的特点,加入适量的姜、蒜、盐,用石质的擂钵擂碎。而制作辣椒使用的菜油来自土法压制,打开油壶,整个厨房就被浓郁的菜油味占领。菜油下锅,即放入红皮花生米。一来油炸花生米是一碗素粉不可或缺的辅料;二来炸制花生的过程使得菜油综合了花生的香味。使用这样的油,加上小火慢熬,出锅时加入盐、花椒等调料,心情好的话再撒上一把芝麻。这般费尽心思和精力,制作出的红油辣椒的油色晶莹剔透,红润而富有光泽,香气四溢。对于如此迷人的红油辣椒,那些长期只知道老干妈只吃老干0外地食客根本无法想象。
而每个早晨抑或午夜,在一锅锅宽阔蒸腾的开水面前,一把把酸粉被一双双粗糙结茧的手扔入锅里,在刚漂浮于水面时放入些许绿豆芽,随即捞出放入碗内,加入适量味精和酱油以及事先准备好的葱花、泡菜、花生米。末尾,淋上一勺精心秘制的红油辣椒。这样的场景,在老店档口、在街头巷尾的流动摊点、在住家厨房比比皆是。
一碗素粉,代表着一个贵阳人一天生活的开始,也可能代表着一天生活的结束。套用一个俗不可耐的说法,没吃过素粉,真的可以说没到过贵阳。所以,我必须以一种谦卑的方式赞美素粉,这种不含任何动物纤维的美食,是我对贵阳这座城市最无法割舍的情愫,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