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县物华天宝,琴鱼当为最好的注脚。在县城东北二十里有琴溪,溪侧有石,高数十丈,曰琴高台,有庙存焉。溪侧别有一种小鱼,相传琴高投药渣所化,号琴高鱼。
《列仙传》:琴高,赵人也,以鼓琴为宋康王舍人。行涓、彭之术,浮游冀州涿郡间二百余年。后辞入涿水中取龙子,弟子洁斋候于水旁,且设祠屋。果乘赤鲤出。祠中留一月余,复入水去。琴溪附近的琴高台也是琴高的隐所。作为神仙药渣所化的琴鱼,最奇特之处在于:每岁三月,数十万一日来集,他日他处不见;外形上,龙首蛇尾,重唇四鳃,槎头秃尾,鳍下尾曲,长不盈寸。烘干后以其作茶和作汤的佐料,鲜美异常。
当地人常常以琴笋和琴鱼作为礼物相送。前辈如梅尧臣、王禹玉、欧阳修等多形之赋咏。韩愈在《送舅氏之宣城》诗有云:“籍甚宣城郡,风流数贡毛。霜林收鸭脚,春网荐琴高。”此诗后来还曾有段轶闻:蜀人任渊曾对黄山谷的诗进行注解,在《山谷内集注》二十卷中,针对韩愈在《送舅氏之宣城诗》所提到的琴高一词,不知这是宣州的特产,但引《列仙传》中事,直云“琴高,鲤鱼也”。后人评价说,山谷诗“琴高”字,用宣城土产名,非关仙人,亦与鲤无涉,用事切巧,天社(即任渊)此注之失,在不谙方物。
清初的王士祯尝约姜宸英、吴麟仁、魏坤同赋琴鱼诗。后人评魏坤题的《蓦山溪》词最佳。全词云:
桃花潭近,千尺揉蓝早。一曲是琴溪,过清明,腥风吹到。仙人去后,水族也留名,鳞影细,浪痕圆,翠网都收了。
骑鲸无分,客里衔杯好。玉碗忽擎来,最堪怜,小于白小。脆能下酒,不用脍银丝,除非并,箭头鱼,风味输多少。
词的上片写琴鱼生长的环境:和千尺湛蓝的的桃花潭相邻,琴溪河里一至清明时节,鱼类咸集,它是成仙得道的隐士遗留下的水族;续写琴鱼的形状和捕捉的过程:以“细”“圆”形容琴鱼的外貌特征,生动形象,捕捞场景呼之欲出。下片写琴鱼烹制的鲜美:用玉碗来盛,小得令人怜爱,在视觉上勾人食欲;其味酥脆,用以佐酒,岂是如箭头鱼般的平常水族所能比拟得了的。纵观全词,多是对琴鱼具体的描摹和比喻,纯在实处提笔描写,遗形写神,显示了词作者高超的语言驾驭能力,表现了文人优雅的生活情趣和对美好事物的爱恋。
因琴鱼其味独特,所以一直列入贡品,州县须索无艺,以为苞苴土宜,得来全不费功夫,全不知渔民们在水中四处搜罗,辛苦备至。乾道八年(1172)任泾县县令的林淳不忍民众之苦,上书请于宁国知府、皇子魏王禁止之,最终此项贡物始罢。
状元才子吴潜也有一首《琴溪琴鱼》诗,信手拈来,却仙意悠悠。
仙人药苗化为鱼,身虽纤细味丰腴。
土人涉溪如採荇,以布为网犹恐疏。
不比吴王耽嗜鲙,松江千古留腥滓。
好似春茶枪与旗,俯视银条不足数。
人生所乐在家乡,何必定食河这鲂。
琴高仙游不可蹑,自向昆仑朝玉皇。
玉皇一笑倚天末,乞与五湖任囊括。
扁舟烟雨归去来,卧听鱼槎声濊濊。
人生所乐在家乡,状元吴潜很想扁舟归来,卧听鱼槎声,过着把酒垂钓的生活,仙的况味油然而生。邑人赵绍祖读之感叹:余悲公之竞以谗死,不得遂其归来之愿也。
千年的琴鱼,延续至今,神奇风雅不变,唯一改变的,是由王谢食府进入到了寻常百姓之家。